【盾冬】狮子、鹿和魔衣橱（生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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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事发突然。
当时全副武装执行紧急任务的美国队长正躲在废弃库房的一个旧衣橱里，伺机干翻扒着窗户追过来的几只狰狞黏糊的外星怪物。
他单膝点地、持盾握枪、屏住呼吸，右脚往后一退——
然后被拖在柜底的长风衣下摆缠住了脚跟，干脆地向后仰摔了下去。
美国队长四倍坚硬的后脑壳没有撞倒木质橱板，却“噗”地一声——被冰凉软塌的雪堆接住了。
他的脚还被大衣的衣摆裹住困在衣橱里，仰躺睁开的眼睛却不可思议地看到了高大苍郁的松树、朗清的蓝天。松枝繁密相接，无风而动，三摇两晃地把细碎的雪子和阳光洒在他鼻梁上。
机敏的美国队长没有半秒滞疑地挺胯弹跳起来——通过面前几棵松树的间隙他甚至还看得见衣橱里的衣物，身后却有发霉的老衣橱里不该有的凛风遥远袭来。
他把被右脚拖出来的厚风衣蹬到一边，然后转过身来——
“上帝……”
衣橱和松树林被他丢在身后，眼前是无限辽阔的白色山峦慷慨铺展，盖实了厚雪的山川踊跃起伏，像被冻在某个涨落时刻的巨大白色浪潮，被严寒封住了涌动的力量暂时趴伏静默。雪子轻飘飘的，无根无源，触脸成泪，没有厚雪片的重量和力度，只是让风更冷更潮。远处隐约还有断谷，狭长断续延展，对面山谷的陡峭之处留不住雪，裸露着淡灰的岩石。
风声呼啸，让Steve耳边响起遥远的列车轰鸣。
他沿着视线的轨道扫视群山，突然被不远处的一棵矮树截住了目光。
土褐色的树干比岩石还粗糙风霜，突兀地杵在雪地里。
更突兀的是，在它的主干一人高的位置，长出了一对漂亮的鹿角。
Steve小心地靠近去确定这是不是树干上长的一对恰好优美对称的华丽斜枝，但那坚硬的表面上附着的一层细细的绒毛让他确定了自己最初的判断。
——更何况那鹿角下方还露出了一对暖褐色的、毛茸茸的、向前半卷起的耳朵尖。
Steve又踩近了一步，那对耳朵尖敏感地抖动了一下，现在树干后面又露出了像小绒球一样绒毛蓬松，向上翻翘起的短尾巴。
他伸出了手，那些鹿角、耳朵、尾巴瞬间脱离了树干，往旁边跳闪成一个兽身人形的身影。
Steve尽量让自己不因眼下的怪事而变得无礼，但他的目光难以控制地被眼前奇妙的美丽生物吸引住了。
他有些像传说中的人马，但显然比那信奉武力的种族要更温柔迷惘，而且向后扎起一半的柔软棕发里还多长出了一对起码有20公分长的漂亮鹿角。
他的上半身与人无异，臂膀上的肌肉白皙而有力，从紧窄的腰腹开始有淡淡的绒毛过渡，往下就延续成了鹿的躯体，绛红的布料裹成圈住腰，不安地来回踩着小步的两条腿弯曲成鹿的后腿的模样，长而厚实的棕褐色绒毛看起来温暖舒服，一直蔓延到鹿蹄的位置。
Steve注意到他裹着蓝色布巾的左肩好像是空的。
“嘿，”Steve把星盾扔在旁边，亮出双手示意自己的友善，“过来，我这儿很安全。”
他死死盯着Steve挂在腰上的枪支，半步不动。
Steve就像对待一只真正的易受惊的小鹿一样，用夸张的缓慢动作解掉束着枪支的搭扣托在手上，脸上的表情友好地近乎傻笑，用尽量慢而简短的单词努力让自己像一个安抚宠物的称职主人。
“这是枪，很危险，你害怕它，对吗？我现在就——”
他没来得及说完，也没来得及看清手上的枪支是怎么被夺走的。
眼前一直默然无言的温柔生物熟练地用右手挑着Steve的枪在手指上转了个花样，飞快地卸下弹匣看了看，又扣上，朝虚空放了一枪。
众鸟皆惊，群山回震。
“瞄具不错，但是弹匣的托弹簧太松了，”鹿先生眨着亮晶晶的可爱鹿眼对Steve说，“不过没事儿，伙计，伯莱塔M9的老毛病了。”
※※
鹿先生邀请Steve到自己小屋去歇一歇。
圆润可爱的小屋躲在雪地里，像被落在冬天里的童话。覆着草皮的木质屋顶被雪盖住，四周的雪也堆得很高，只有一扇小圆窗透出里面暖融融的光亮来。
Steve跟着他走进屋子，壁炉里的火没有熄掉，火舌噼啪跳动，维持着屋子里慵懒的暖意。壁炉前面合理地搭放着木桌木椅，桌面上几个圆胖的土陶杯紧紧挨着。
“真漂亮呀。”Steve打量了小屋一圈，真诚地对鹿先生说。
“谢谢！”鹿先生在门口的干草垫上跺了几下蹄子，把毛上的碎雪抖落。
Steve把星盾倚墙立好，看到壁橱上整齐地码着三罐干果，一盒蜂蜜，旁边支着一个木质相框，里面的照片像羊皮的质地一样柔软泛黄。Steve拿起来对着壁炉的火光看。
照片里的鹿先生短发有些乱，正亲昵地揽着一只瘦小的金色幼兽，弯着灰绿的眼睛无声地开怀大笑，得意而明朗。
被他揽住的小兽仿佛是一头幼狮，目光勇敢而带着一点点羞赧，之所以让Steve的判断犹豫不决是因为它作为狮子，实在是过于瘦弱了。
“过来喝一点茶吧。”鹿先生走过来取下壁橱上的蜂蜜盒，在两个已经注满热茶的土陶杯里各加了一勺金黄的蜜料。
他们对着跳跃的炉火无声啜饮，Steve已经见识过太多奇怪的人和事，他的同事里已经有能徒手拉住巨船的高中生、生气时会变成绿色暴兽的科学家、擅于读心控物的魔法少女、总是因为家庭琐事找他喝酒消愁的北欧神祗——神的抱怨冗长琐碎，只有他这种四倍酒量的超级人类可以抵挡。
所以，坐在魔衣橱的秘密世界里与一位可爱沉默的鹿先生喝茶也算不上什么值得惊讶的事。他反而对这从天而降的安逸放松感激极了，蜂蜜热茶缓慢地流过从食管流经，沿着食道沉入疲惫的胃里，他疲惫百年的心脏被裹上了一层热热的糖衣。
“所以，你是从衣橱外面来的，对吧？”鹿先生抖动了一下左耳，捧着杯子说。
“你知道你自己住在衣橱里？”Steve惊讶地问他。童话里的人物知道自己身处童话之中，是一件让人觉得诡异又有些难过的事。
“我住的离交界的松树林这么近，这些年可见了不少误入误出的人。”鹿先生意有所指地打量着Steve身上突兀的潜行服。
“你住在这里很久了吗？”
“记不清了。”鹿先生垂下大眼睛，视线凝在冉冉的炉火上，“我记性不太好。”
“住在这里，很冷吧？”
“没办法啊，我要等一只小狮子来找我。”鹿先生叹了一口气，像在抱怨什么幸福的烦恼。然后不好意思地看了Steve一眼，眼睛里跳出来的笑意比炉火还要亮。
“它太瘦太小了，又很固执，小时候总是被别的小狮子咬伤，我只好帮它对付那些小混蛋，”他晃了晃头上的鹿角，“它们拿我的角没办法。”
Steve忍不住拿眼睛去瞟鹿先生身后壁橱上的老照片。
“这个冬天太长了，”鹿先生站了起来，“留下来吃了饭再走吧。”
Steve本来有些担心一只鹿会拿出什么来款待他，他又该如何礼貌地拒绝他——万一他慷慨奉上的是一大把草枝叶片的话。
但是鹿先生拿出了冻住的生肉块和干燥的柴火。
还有他的黄油小饼干酥心羊角包榛仁曲奇香烤松饼巧克力夹心蛋糕球焦糖坚果奶油华夫蓝莓酱吐司苹果酥派。
※※※
Steve咽下他的胃可以承受的最后一块烤肉排，如释重负地在他坐着的、垫了干草的平坦石块上仰躺下来。
过了一会儿，鹿先生也挨着他躺下来，他身上全是甜食的香气，在清冷的夜里让Steve觉得他身上的热度格外明显，好像有一块软乎乎的散发着奶油味的牛奶戚风蛋糕躺在他身边一样。
他们在雪后的夜晚彼此静默。
星空广袤，包容了不知道多少个平行宇宙；云峦没有消失，只是隐在黑沉的天幕后屏住了呼吸。天空远比他们躺的地面更广阔，越过了地平线还在往下延伸，星群聚集延长，汇成一条河川的模样，抽象地重现下界宏阔的山河地貌。
“真美呀。”鹿先生侧头看向身边的人类，好像为终于有人分享他的感动而欣慰。
Steve也侧过头去，刚好与他目光相接。
他看到星辰全落在了鹿先生的眼睛里，为什么历代的星群在他灰绿的瞳色里，比在夜空中显得更浩瀚更意义非凡呢？
沉重的平静、永恒的坚持、无辜的愧悔，还有无限无限的失落和甘之如饴的怀念。
很冷的冬天里，比星空更深刻的绿眼睛。
“是啊，真美啊。”Steve发出一声沉重的赞叹，这么回答说。
鹿先生的呼吸渐渐变得平缓，鼻息之间规律地呼出白汽，他的眼皮垂下再垂下。
Steve帮他盖上毛毯时，他已经睡着了。
然后Steve小心地坐起来，躲开鹿先生靠向他的大角，冲着前面黑漆漆的灌木丛轻声说：
“出来吧。”
狮子从横枝纵叶的植物从里走出来，踏着巨兽错落平稳的脚步走到他面前。
肩背宽厚，鬃毛蓬盛，像远古的领袖君临而来。
“谢谢你。”
狮子没有开口，却有亘远的声音传来。
Steve站起来让到一边，让狮子代替了自己的位置。狮子在Steve躺热的地方卧下。鹿先生像找到了太阳一样朝他身边的巨兽蓬松柔软的鬃毛里拱了拱。狮子的嘴吻温柔地像在微笑，轻轻碰了碰鹿先生圆润的下巴上可爱的小凹陷
狮子俨然不是鹿先生照片上那只瘦弱的小兽的样子，但它的目光穿过照片的平面，穿过相框，穿过百年无声岁月，用一样的温柔守候看着鹿先生的脸。
“你的变化很大。”Steve感同身受地说。
“是的。”狮子平静地望向他。
“他在等你来找他。”Steve说这话的时候觉得自己身体里某一部分缺失的灵魂开始嘶鸣。
“他不认识我了。”
狮子又把失落而幸福的目光投向靠着它睡着的鹿先生，轻轻舔舐他鹿角上个别残缺。王者的虔诚让人产生比想要臣服更卑微的情感，它代表了信任它的追随者，代表了它血迹斑斑又荣光熠熠的岁月，代表了自己最坦白忠诚的内心，向怀里残缺的美丽生物剖白自己的灵魂。
“他经历了一场很冷的冬天。”
“那就再也不要弄丢他。”Steve把星盾搭在背上，对整个安静的童话世界道别，转身走向来时的路。他还有很多的事要完成，还有很重要的人要寻找。
“你也一样。”
亘远的声音传来，像狮子从身后给他的提醒，也像他自己心中的誓言。
松树林在寂夜无声伫立，被Steve蹬在一边的风衣被风雪埋掉了一半。
Steve回头看去——
星盘轮转，时间沉默。稍远处前方篝火半熄的地方，有两只美丽生物互相依偎不论朝夕，他们的背影被遥遥拉长，像灵魂在命运的幕布后面演绎互相拯救的故事，在他们的周围，沉睡的童话世界宽容静谧并无限辽阔。
下面是鹿先生和狮子嘻嘻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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